洪森王朝的裂痕：柬埔寨看似穩固的獨裁政權，為何正從內部崩解？

多年來，外界普遍認為柬埔寨陷入了獨裁統治的僵局，任何改變的壓力都徒勞無功。然而，這個看似固若金湯的判斷，如今正受到挑戰。儘管洪森（Hun Sen）的柬埔寨人民黨（CPP）依然大權在握，但他在黨內菁英中的正當性，可能已降至十年來的最低點。一個變革的「機會之窗」似乎正在打開，但國際社會的反應卻顯得遲鈍、膽怯，且嚴重脫離現實。

權力高牆下的暗流

這扇「窗」並非民主覺醒的時刻，柬埔寨也未瀕臨人民起義的邊緣。事實上，在泰國戰機的威嚇下，親政府的民族主義情緒反而空前高漲。問題的癥結，在於一個一黨專政國家中更為致命的現象：統治菁英內部的 incipient fracture（初現的裂痕）。洪森長達40年的統治，主要依賴於一個由貪腐菁英組成的權力聯盟。但近年來他親手削弱了這個基礎——包括冒險的區域外交、擁抱對全球有害的犯罪經濟，以及一場他自己挑起並最終輸掉的衝突。這些決策，已讓支持他的安全部門、商界鉅子和政治要角付出了實質代價，潛在的不滿情緒正在金邊的喧囂下醞釀。

西方的戰略幻想與失策

與此同時，西方世界對柬埔寨的政策，長期被一個指導原則所支配：認為可以將柬埔寨從中國身邊拉開。為了這個虛幻的地緣政治目標，對抗人權侵犯、政治壓迫和犯罪活動等優先事項變得可以協商。這種策略從根本上就是緣木求魚。它不僅低估了洪森政權的狡猾——他們極其擅長在相互競爭的強權間榨取利益，卻從不真正改變立場——更忽視了柬埔寨國內龐大的非法政治經濟（特別是網路詐騙和人口販運產業）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這種失能也體現在國際機制上。正當問責機制最應發揮作用時，它們卻自行崩潰。例如，聯合國柬埔寨人權狀況特別報告員維蒂特·蒙塔波恩（Vitit Muntarbhorn）在關鍵時刻的辭職，被視為國際體系軟弱的又一例證。更糟的是，近年來美國的資金削減，嚴重破壞了柬埔寨僅存的公民社會。儘管2025年美英的制裁措施值得稱讚，但這些行動所依賴的證據，正是由那些如今資源枯竭的公民團體多年辛苦蒐集而來的。

迎向2026：國際社會該如何應對？

洪森的決策已對他自身的統治聯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代價，而其子洪馬內（Hun Manet）在邊境危機期間的相對缺席，更引發了外界對其執政能力的質疑。分析認為，未來幾個月到幾年內，柬埔寨出現實質性變革的可能性正在增加。若國際社會想正面影響變革方向，就必須迅速調整策略：首先，停止將柬埔寨視為二元對立的地緣政治棋子，應將其視為一個輸出全球危害的「犯罪化國家」來應對。其次，必須保持敘事紀律，譴責所有侵權行為（包括泰國），但不接受金邊政權的純粹受害者論述，並對菁英階層施加精準壓力。最後，世界需要為柬埔寨的菁英重組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