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J審理緬甸種族滅絕案：這不僅是羅興亞人的正義，更是全球法律秩序的試金石

重點摘要

國際法院（ICJ）即將就甘比亞控訴緬甸對羅興亞人犯下「種族滅絕」一案展開實質性公開聽證會。此案不僅是十年來ICJ首次對種族滅絕指控進行實質審理，其過程與判決將對國際法、國家主權及人權問責的未來產生深遠影響，並為南非訴以色列案等備受矚目的案件樹立關鍵法律先例。

深度分析：地緣政治背景與法律里程碑

小國扛起的大旗：普遍管轄權的實踐

此案最引人注目的特點之一，是由西非小國甘比亞，在伊斯蘭合作組織（OIC）的支持下，對一個與其無直接領土或國民衝突的國家——緬甸——提起訴訟。這項行動基於《防止及懲治滅絕種族罪公約》中的「普遍性義務」（erga omnes partes）原則，即所有締約國無論是否為直接受害方，都有權利和義務追究種族滅絕行為的責任。

這為何重要？ 這場訴訟是對國際法中「國家責任」概念的重大考驗。若甘比亞能成功推動此案，將極大鼓勵其他中小國家在全球人權保護中扮演更積極的角色，挑戰過去只有大國才能主導國際議程的格局。它確立了一個範例：任何國家都可以成為國際公約的守護者，追究最嚴重國際罪行的責任。

時空變換下的被告：從翁山蘇姬到軍政府

2019年案件初審時，代表緬甸出庭辯護的是時任國務資政、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翁山蘇姬，引發全球譁然。然而，自2021年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後，如今的被告席上是備受國際社會孤立的軍政府。這一轉變使案件的政治意涵更加複雜。

• 合法性問題： 軍政府在國際上的代表權備受質疑，其在法庭上的辯護是否能真正代表緬甸國家意志，成為一個法律與政治的難題。
• 國內外壓力： 對軍政府而言，這場訴訟是其面臨的又一重國際壓力，判決結果將直接影響其外交處境及未來可能面臨的制裁。

PRISM Insight：判例效應與戰略意涵

為「南非訴以色列案」劃定法律邊界

緬甸案的審理程序與法律解釋，正被全球法律專家密切關注，因為它將直接影響ICJ如何處理另一起高度敏感的案件——南非訴以色列在加薩的行動涉嫌種族滅絕。法庭在此案中如何處理以下幾點，將成為關鍵先例：

• 證明「種族滅絕意圖」（Genocidal Intent）： 這是《滅絕種族罪公約》中最難證明的要素。ICJ將如何權衡官方言論、軍事行動模式與系統性迫害的證據，將為後續案件提供重要參考。
• 證人保護與閉門聽證： 本案罕見地安排了閉門聽證會以保護證人。此舉的成效與透明度平衡，將影響未來敏感案件的證人是否願意出庭作證。
• 「臨時措施」的執行力： ICJ在2020年已對緬甸下達「臨時措施」，要求其防止種族滅絕行為。此次實質審理將檢視這些措施的遵守情況，這對於評估法院命令對主權國家的實際約束力至關重要。

國際問責與主權豁免的拉鋸戰

本案的核心，是國際人權問責機制與傳統國家主權豁免原則之間的持續博弈。ICJ的判決，無論結果如何，都將對這場拉鋸戰產生巨大影響。一個強而有力的判決將鞏固「國家不能以主權為擋箭牌犯下滔天罪行」的原則；反之，若證據不足或判決含糊，則可能被視為國際司法體系的挫敗，助長強權政治與有罪不罰的風氣。

未來展望

儘管最終判決可能還需數年時間，但聽證會本身已是羅興亞人追求正義的漫長道路上一個重要的里程碑。然而，我們必須正視現實的挑戰。

首先，判決的執行力是最大變數。ICJ本身沒有執法權力，其判決的執行依賴聯合國安理會。考慮到中國和俄羅斯等與緬甸軍政府關係密切的國家在安理會擁有否決權，任何強制執行措施都可能面臨巨大阻礙。

其次，這場訴訟的象徵意義可能大於實質影響。它為數十萬流亡的羅興亞難民提供了一個官方平台，使其苦難得以被記錄和審視，並向全球傳遞了一個明確信號：即使在最黑暗的角落，國際法依然在努力投射一線光明。此案的進程，將持續定義21世紀國際司法的邊界與能量。